杨玉界小说《交臂》
郭良碧一定是看见了我,而装作没有看见。我猜想,当时她的心理活动一定很复杂。只是,这种复杂不便于顺口说出来,那么,暂且不说。
我和良碧是中学同学,后来又是同桌。再后来,我门是农村土炕上滚在一起的姐妹。高考制度恢复那会儿,良碧青年点里顶高兴的一个。到现在我也没大弄明白,她怎么就那么自信。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那种重要的潜在的区别。记得那天,正是青年点里每月一次让人盼得热喘流涎的改善日。有人搞到一些当地上烧,良碧破例,喝了小半碗烧酒,颊上似有绚丽的桃花泅开来,尔后倒头便睡,直到第二天半晌儿,才醒过梦来。那以后,她忌了酒,凭谁怎么央求劝说,点滴不进,有几次还闹得大伙儿不乐和。
黄黄的灯捻子火呼呼地跳着,翻书页子的声音小虫调口儿一样咝啦咝啦碎响,欢乐杂揉着辛酸的呓语声清清白白地伴她一个。到底有一天,她告诉姐妹们,说她不想在这儿孤伶伶青灯黄卷弄下去了,也没有搭伴的你们为什么不去试试。然后,贴饼子似的把入学通知书拍在炕上。大家这才知道,她考上了省城的一个大学。
良碧临行前一天,村里丢了两条狗。
不管怎么说,那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日子。
返城以后,姐妹们差不多都择夫纳婿有了家小。后来听说,良碧大学毕业后又分回到辽西这个城市,她自己愿意的。先是在一所中学里教书,干得挺不错的,后在市政府里就职。
大家再没有到一起聚过,虽然,热情的相邀曾有过几次,没有践约的原因总还是可以找出几条的。偶而,有机会在路上碰到她,点点头,笑一下,熙来攘往,匆匆过客,车子却是不便下的。实在说,良碧的笑依然美丽而年轻,终归是受过高等教育,我以为那笑容儒雅之外己经有些级别。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我们一直没有能够站在一起,更不消说坐在一块叙一叙。
听说,她一直没有成家。
看到任命良碧为市文化局局长的文件时,我着实为老同学高兴了一阵。我破例登记了这份文件,按说,这份文件是不必做来文登记的。因为它很重要,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也真巧得可以,第二天早晨,骑车上班的路上,我便遇见了她。一身浅灰色薄呢西装,看上去典雅端庄,风度怡人。按时髦的说法,良碧该有一个好丈夫的。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隔着快慢车道,我对着良碧笑了笑(我敢说这笑比较真诚),又点了点头。同学间高纯度的情份,已预先在心里燃放出几许温暖。天!您猜怎么着一一她压根儿就没有理睬我,一任蹬着车子过去了。
以往,我们见面总还是打招呼的,尽管整个过程简约而又粗略。况且,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对我这里亮了亮,就在我注视她的同一瞬间!
良碧,你让我说什么呢。
夜里大梦沉沉,总是在打一份没有头尾的稿子,累得不行,字幕却只有两行:没有车辆阻隔在路中,绝对没有。
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有我的电话,是良碧打来的:
我了解你。我知道我已经伤害了你。昨天上班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件不遂心的事倩。等我意识到是你,我己经骑出了一段距离。请别打断我。说真的,我是看见了你,可我当时走了神,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是精力不集中。等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你一直没有回头,不啰嗦了,好妹妹,下班后到我这里来,我等你,一定要来。艺术馆对过的宿舍楼。一个人,挺方便的。一直挺想你们的。可是。我等你。我不知道怎样说才好。
选择礼物是一门不大不小的学问。学问离我,确切说是我与学问十分遥远。最后,我选定两盒茶和几袋儿风味小莱。下乡那会儿,我和良碧常到老乡家去吃那种酱醃的疙瘩头,黑红绵软,汪着油亮,确乎可以当肉。良碧一个人,没准爱吃一点清爽的小菜。
稠粘的人流缓缓而动,信号灯机警却又疲倦,骑车想着良碧想着这件事,不知不觉的,眼里有泪溢出来。黄昏感染着的城市,渐次湿成雨窗里的风景,朦胧而又温柔。满世界上,有哪一味药比友谊更能够通心?自己已经忘却的漫不经心的经历中,是否也平白无顾地伤害过什么人呢……
(作者:杨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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