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美散文《野蔷薇》
初夏的一个星期天,我又有机会来到了清水湾寄婆家。寄婆家里没有人,我知道她出工去了。于是,我一个人来到屋后的小河边,独自欣赏起那美丽的花景来。
小河边长满了野蔷薇,有的含苞欲放,有的舒朵张瓣。颜色有粉红的,有雪白的,星星点点,在微风的吹拂下,好象是彩色的蝴蝶,飞快地拍打着翅膀,又象调皮的小星星,快乐地眨着眼睛。美丽的花朵,碧绿的叶子,映在清清的河水中,我真疑心自己走进了一个童话般的仙境。望着这些野蔷薇,我不禁想起一个人来。
那是二年以前的事了。
我读小学四年级时。一天,我们正在早读,班主任李老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女生,同学们立即停止了早读,李老师说:“她叫晏珍玮,是清水湾转来的,父母到这儿来教养珠蚌,她在我们这儿学习两个月。”“清水湾”?我一听,顿时高兴起来,她莫不是从我寄婆家那儿来的?我怀着好奇的心情看着她。她大约十多岁,矮矮的个子,黑黝黝的皮肤,圆圆的脸蛋,眉毛又细又淡,鼻子很扁,嘴巴也长得不好看,只有那双眼睛倒挺大挺灵活的,不过,从她那双有神的眼睛里,又好象透露出一股野劲。再看到身上穿一件灰黑色的、不称身的衬衫,过短的裤子,赤着脚穿一双破鞋子,我想她一定是网船上的人。这时,李老师拉着她的手,走到我桌子边,对我说:“以后她就和你同桌。”晏珍玮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我挺不乐意地挪了挪身子;哼,这么一个人,也配和我坐?自从我的同桌王芳芳走了以后,我就一直一个人坐。以前王芳芳是我最好的朋友,高窕窕的身材,白皙皙的脸宠,既聪明,又美丽,我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又一同回去,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就互相“帮助”。前天,李老师曾告诉我要有一个女同学来和我坐。我希望来的是象王芳芳那样的同学,哪知竟来了这么个网船上的人,怎么不叫我失望?
一个星期以后,晏珍玮便得了一个小名,叫“野蔷薇”,怎么解释呢?是因为她是外地转来的,还是因为她父母是张网捉鱼养珠蚌的,与我们不同?反正“晏珍玮”与“野蔷薇”的声音差不多,而且她多嘴,什么上课看小书啦,偷抄作业啦,她都要去告诉老师,再说她有一股野劲,上树,下水她都行。
我班上有个王小弟,扫地经常逃跑。同学们都想惩罚惩罚他。可他对老师并不怕,只怕上树。自从他那次捣鸟窝从树上跌下来后,再也不敢上树了。我抓住他这个弱点,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有一次,我乘他脱了鞋在玩,就把他的鞋丢在操场边的大梧桐树上。王小弟见鞋子上了树,用竹竿挑不下,又不敢爬上树去拿,更不敢去告诉老师。因为他多次和同学打架,相骂,早在老师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形象,恐怕一闹反被老师找去谈话,急得他团团转。男同学知道鞋是我丢上去的,帮他拿了说不定会得个小名,也没人帮他的忙,有的反而见了捧腹大笑,有的故意说着风凉话:“怎么,敢上吗?和女生争口气嘛!”
王小弟听了,哭了起来,哭得还挺伤心。哼,让他去哭吧!谁让他逃扫地呢!这时,晏珍玮从远处跑了过来,见了这事,就爬上树替王小弟拿了鞋,还把这件事告诉了李老师。李老师问谁丢的鞋,别的同学吓得傻了眼,我可不怕,明明是王小弟的错嘛。就说:“是我丢的”。李老师听后,笑着说:“能够承认错误还是好的。”我不服气地说:“我有什么错呢?王小弟不扫地难道对吗?”李老师微笑着,没有说话。晏珍玮忍不住插上来说:“对犯了错误的同学,不能用恶作剧的办法来对待呀!只有真心帮助他才能……”我心想:你要是做值日小组长,也会很他的!她又当着我的面,对李老师说:“李老师,您说呢?”李老师这下就把我叫进办公室,当即狠狠地批评了我,还说:“你要向晏珍玮学习。”向她学习?这是我连做梦也没想到的。以后,我又给她添了三个字,叫她“多刺的野蔷薇”,总是时时注意她,定要试试她是真金还是黄铜。
隔了不久,进行一次数学测验。这次测验题目很容易,我很快做完抢先交了卷。回到座位上,我顺便偷偷地瞥了晏珍玮一眼。哈,她还没做好,我知道她碰壁了,于是,我把答数的草稿纸悄悄地递给晏珍玮。起初,她没理我,我又碰了碰她,谁知她竟举起了手,说:“报告老师,她对答数。”害得我吓了一跳,李老师瞪了我一眼,说:“你自己只做了一半就交卷,还对什么答数?!”我一听,大吃一惊,难道反面还有题目?心里难过极了,不争气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就这样,我在她身边挨过了两个月,后来,晏珍玮也随着她父母回去了。
那年初夏的一天,我到清水湾寄婆家去,发现小河边都长满了野蔷薇,很好看,就偷偷地脱了鞋,下水去采野蔷薇花。
不料,船来的时候,鞋被冲到了河中心。我急忙找了根树枝,去捞鞋,可是捞来捞去捞不着,我把枝条伸到东,它却躲到西;伸到西,它又躲到东,急得我象热锅上的蚂蚁。因为这双泡沫凉鞋,是在外地工作的伯伯送给我的啊。要是捞不到了,爸爸妈妈定要责怪我。
正当我万分焦急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阵笑声,转身一看,竟是晏珍玮。地还是那身打扮,她见我那副狼狈的样子,笑得更欢了。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拭了一下脸上的汗珠,又把枝条伸入河中,心想:我可不是泥捏的,这回一定争口气。不料那鞋却还是躲着我。我抓住野蔷薇的枝条,却被刺了一下,满手是血,但我顾不上这些,眼下最要紧的是捞鞋,那知那鞋却一点也不理解我的心情,还一个劲地顺着潮水浮去。我一横心,挽起裤管,一步一步地向河中心走……这时,晏珍玮停止了笑声:“危险,我来!”她帮我捞到了鞋,递给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接过她递给我的鞋。“你的手!”她惊叫起来,“把手摊平。”说着,从我口袋里拿出手帕,帮我包扎起来。
“你家在哪儿!”我问。
“……”她没有回答。
“你说呀!以后有空到你家来玩。”
“我家就在船上。”她指着远处的一条船说:“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到更远的地方去。”
噢,我明白了,她不只是个曾通的渔家孩子,更是个播种晶莹圆润蚌珠的接班人哪!
沉默了一阵,我问她:“现在你去哪儿?”
“王大妈病了,我爹叫我给她送鱼去。”说着,她迈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了很远,她又象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我说:“你不会游泳,采花可要当心呀!”我听着,泪水模糊了两眼,远远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密的树荫里……
一阵清风,轻轻地吹来,野蔷薇花香扑鼻,“沙沙沙”的风声把我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我不禁失声赞叹了一句:
“多好的野蔷薇啊!她,现在在哪里呢?我定要去寻寻她……”(作者:温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