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描写蝈蝈的叫声和蝈蝈吃什么的散文《活物》
蝈蝈的叫声什么样?蝈蝈吃什么呢?大多数城里人都不知道蝈蝈的叫声什么样,也不知道蝈蝈吃什么,甚至有人不知道蝈蝈是什么。今天,《网站投稿》小编给大家分享一篇描写蝈蝈的散文,让我们一起了解一下蝈蝈的叫声什么样和蝈蝈吃什么。
【散文欣赏】
活物
作者:高洪波
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最大的都市当属北京了。
可是老外们不服气,管咱们北京叫“大村庄”。东北话更绝,大村庄其实就是“大营子”。北京这么多高楼大厦,还有世间都市上最大的天安门广场,怎么就成了“大营子”了呢?瞎掰。
当然,拿咱们北京同日本东京、法国巴黎和美国纽约比,夜生活是少了点,更没有通宵达且的舞厅酒巴,彻夜不眠的赌窟以及什么红灯区,没这些玩意儿,北京人活得更滋润、更踏实,身子骨儿更硬梆!
不过话又说回来,北京确有一点迹近“大营子”的地方。尤其在夏天,您随便转悠,甭管是小胡同的四合院还是大高楼的阳台,用不着瞅,支楞着耳朵听好了,一听,您准保能听出“大营子”味儿。
满耳朵的蝈蝈叫。
蝈蝈是山野的歌者,绿叶上的活物,它们住在大北京城,一年比一年多,身价一年比一年高,叫的声音呢,自然也水涨船高,一年比年响亮。 蝈蝈属于乡村野地,地道的农村户口,可北京人喜欢,一喜欢蝈蝈,就听凭兴趣地喂养起来,偏偏这玩意儿皮实,一条黄瓜,几根葱叶,顶不济来点西瓜皮,青辣椒,它们受宠若惊地大口吞食,来者不拒,吃饱了就为您振翅高歌,“蝈蝈蝈,蝈蝈蝈”,它自鸣得意(真正的),您也别嫌单调,于是,夏天的暑气就让蝈蝈们一声声给驱跑了,秋天的凉爽呢,生生让它们热情地唤回来,唤回来。别瞧不起蝈蝈,尤其在减肥热冲击下的人们,容易轻视拥有一个大肚子的蝈蝈,觉得它不会赶时髦,一无蟋蟀的娇小二无螳螂的威武,更缺乏蜻蜓的苗条,可你信不信?夏天离了大肚子蝈蝈,你准闷得不行。
也许你能离开蝈蝈,但我绝对不行。在北京小住十多年,每年夏天都要买只蝈蝈,卖蝈蝈的乡下汉子骑辆破车,车后架的两头悬起硕大的蝈笼部落,蝈笼是高粱杆的皮编制的,拳头大小,金黄耀目,每笼拧根细铁丝,互相拧在一起,象个奇特的蜂房。
蝈蛔开头身价不高,5分钱一只,后来一毛,再后来一毛五,两毛,两毛五,平均年增值5分钱,十年下来,正好五毛钱一只。去年我花五毛钱买只蝈蝈,兴冲冲踏入电梯,迎面遇见一位时髦女郎,当听我买的这只蝈蝈身价后,竟鄙夷地“哼”了一声,说道:“五毛钱买这玩意儿?闲的!要我就买二两肉吃。”
我的蝈蝈很冷静地接受了女郎的羞辱,一声不吭。倒是我忍不住了,回敬她一句:“二两肉能唱歌吗?”
士为知己者死,凭我这句话,去年那只蝈蛔热情洋溢,一直吟唱到深秋,立冬那天它终止了最后的一声长吟,同时走完了一个蝈蝈所走过的最光辉的生命历程。
想想看,并不是山野里每个蝈蝈都有机会进到北京,在十三层的高楼上纵情高歌的!更何况我替它争来了荣誉,二两猪肉,哼,笑话。
今年的蝈蝈身价更高,蝈蝈贩子开价就是八毛钱,而且傲慢得不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仿佛是拥有百万大军的统帅,蝈蝈们用叫声为他捧场,也争辩着自己的身价,不买?不买随您的便,只要你别后悔。
我的确没买蝈蝈,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没买蝈蝈,妻子买了回来,而且是两只,哥俩好。
两只大肚子歌手开始在阳台上日日夜夜对歌。
初看来,蝈蝈们长得一模一样,其实不然,就拿我家这两只蝈蝈来说吧,首先是鸣叫声就各不相同,一只粗浊响亮,象男高音;一只清脆利索,类女高音;它们叫的频率也不一致,叫声粗的显得慢半拍,另一只则快些,象个急性子的鼓手,兴冲冲地招呼伙伴快跟上,快跟上。
关于这两只蝈蝈更明显的区别还在后边。
第三天的傍晚,我在喂食的时候发现一个笼子空了,逃跑了一只蝈蝈,而且好象是那个嘎声嘎气的家伙。我四下寻找,它踪迹全无,好象从十三层楼上跳下去似的。
到了晚上,却意外地听到两只蝈蝈欢乐的二重唱,揿亮手电筒去寻找,声音仿佛就在阳台的缝隙里,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两只蝈蝈嘲笑着我的无能,管自用它们的翅膀发出昆虫世界的信号,笼子里的那只蝈蝈甚至弹腿晃须,做出一副青皮无赖相来;另一只自由的歌者兴奋不已,在某个神秘的所在尽情地唱。
又过了一天,自由的蝈蝈开始有气无力起来,它断断续续发出叫声,象解释,又象是求援,可我无法找到它的身影,我知道饥饿在危胁着它。
终于发现了它的存身之处——打开阳台的窗户,在外面的窗棂下,“大逃兵”(这是我对它的尊称)垂头丧气地伏在那里,饿得无精打彩,十三层楼的确太高,它又缺乏飞翔的翅膀,不敢跃身下去,只好俯首就擒,回到我为它准备的一只尼龙网袋里。
尼龙网袋很宽大,袋底垫一块纸板,便成为一只豪华型的蝈笼,“大逃兵”惬意地住进去,猛吃一顿黄瓜条,然后毫无愧意地高唱起来,它的个头较一般蝈蝈要大,背部呈铁褐色,而不是翠绿色,两只大腿修长有力,上面植满骨刺;吃起黄瓜时十分凶猛,大刀似的牙齿,配上唇边四根助餐的短触须,给人一种亡命徒的印象。
“大逃兵”真是一只了不起的蝈蝈!信不信由你,它居然把尼龙线咬破,再一次逃了出来。
不过这次正赶上星期天,没等它再次故伎重演,就被捕回了笼子里。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丢失了一条大腿。它的短翅因两次逃跑显出了残破的痕迹,可它振着残翅,唱着粗哑厚重的秋歌。
北京的秋意渐浓,鸽群掠过晴空,把“呜呜”的鸽哨声递入我的阳台,这声音因秋风的缘故搅起了两只蝈蝈的不安,它们的叫声添了几缕秋意,更奇怪的是那只不安份的“大逃兵”,不知何时竟又丢失了它的另一条大腿?如今它只剩下四条小腿,支撑着铁褐色的大肚子,象一只秋蝉似地伏在纸板上,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小生灵!
在我写下这篇文章最后几行时,两只蝈蝈仿佛意识到它们叫声的文学价值,又增大了几分贝的音响,随后象急刹车般戛然而止,于是我的听觉呈现出一片空白,象潮水退去的海滩,这种空白和寂寥是很神奇的一种感觉,没喂养过蝈蝈的人,无论如何也是体味不到的。
除了蝈蝈,我家的活物还有两条金鱼,它们温文尔雅,以诗意盎然的姿态在水里散步,遗憾的是它们一不发声二不逃跑,常使人忽略了它们的存在。比较起来,还是蝈蝈更有性格。(199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