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小小说《沉默》
巷头,有一棵青杨。巷尾,有一株芙蓉。
芙蓉住在巷头。在银婚与金婚的临界,丈夫被癌症夺去生命。从此,她把全部精力全部投入到翻译化工科技丛书的工作中。三年中,她出版了五十余万字的译著。业余时间,用来作画,妙笔丹青,造诣颇深。女儿嫁给了外地人,她象只孤雁,在通向厂区的小径上独来独往。伴随她的,只有外文字母、画架和眼泪……
青杨住在巷尾。他更不幸,刚过不惑之年,妻子在车祸中丧生。从此,他理头钻研化工专业。他的无机化工著述,在全国化工界影响颇大。业余时间,或郊游垂钓,或下厨烹调。有时,收获颇丰。儿子远涉重洋去深造,他孑然一身,在通往厂区的小径上独往独来。伴随他的,唯有鱼杆和锅碗瓢勺……
他俩在兄弟科室,有时一块出席会议,切磋技艺,传递信息;偶然一次出差, 时而配合默奥,时而争论不休。他们都有浓厚的书生气,都有过多的残存的天真。他们都知道,在科技研究上来不得半点虚假。
她欣赏他的风度,刚毅坚韧,在学术上又有所建树。跟他在一起,精神上便有了新的依托。
他赏识她的风姿,既温柔又含蓄,像一首滕胧诗。在她身上,他找到了新的慰藉。
清明节,他俩都去公墓祭扫。
她对着丈夫的骨灰默默流泪。她怀念他,她曾为失去他肝肠寸断。回来时,她却莫明其妙地在公墓苗圃里买了一棵青杨,栽在巷头。
他面对妻子的亡灵痴痴发呆。他依恋她,他曾为失去她痛不欲生。回来时,他却鬼使神差地在公墓苗圃里挑了一株芙蓉,种在巷尾。
巷头,那棵青杨很茁壮。巷尾,那株芙蓉很茂盛。
他和她一块去北京出席国际纯碱学术讨论会,她是他的英语译员。
他登上了科学讲坛,他的论文讲演瀑布般地倾泻。因为,有她在他的身边。
她也登上了讲坛,她的翻译如流水般流畅,因为,他在她的身旁。
讲演获得极大的成功,各国代表相继站起,报以热烈的掌声。纷纷称赞,一流的学术论文,一流的口语翻译……
晚饭后,他俩在首都大街上散步,从大地披上暮色,直到漫天星斗,她打了一个寒噤,他脱下里根服外衣给她披上。她没拒绝,丈夫去世以后,她第一次感觉到男人的气息。
他打了一个喷嚏,她把手帕递过去。他欣然接受,妻子去世后,他第一次微感女人的芬芳。此时此刻,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俩,而他们真正拥有的,却只有沉默。
这是首都的最后一夜。一个彻夜难眠,一个辗转反侧。
回来时,他将获得的那个精致的景泰兰花瓶转赠给她。她接受了,很坦然。
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她仍然象只孤雁,独来独往;他依旧孑然一身,独往独来。
巷头,那棵青杨还没吐出杨絮……
巷尾,那株芙蓉尚未绽出花蕾……(作者:杨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