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艾滋病患者的恶梦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可史蒂夫的眼前仿佛还闪现着人群中一张张气愤、吃惊和惶恐的脸。有一回在一座游泳池里,有一个女人对着警察尖叫:“为什么还不把他给关起来?”史带夫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游泳池的更衣室走向自己的小车,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心里却恨不能有个地洞逃之夭夭。
第二天威廉森镇的报纸在头版头条以通栏标题刊出消息;《艾滋病患者涉足,游泳池被迫关闭》。
他是个艾滋病患者!朋友们见了他视同路人,车窗玻璃被人砸破,还有一些人打匿名电话给镇长和报社编辑,诬告他在超级市场舔水果,往饭店的色拉油吐唾沫。谣言四起,以至于警长怀疑史蒂夫居心叵测,想把病毒传染给镇上的居民,想抱几个人为他陪葬。
这些就是史蒂夫所蒙受的来自公众的侮辱。而来自家庭的,虽说没那么直裁了当,却同样使他伤心、费解。家人们总是侧目而过或是不回他的电话。除了他父亲的几只猫还和他亲近外,没人愿意接近他。甚至还有遥言流传说,那几只猫也得了艾滋病,从此,没有第二个人敢去磁它们了。
两个月之前,26岁的史蒂夫——西弗吉尼亚州威廉森镇上的第一个艾滋病人,逃离了该镇,迁居他处。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故事的结束,因为史蒂夫的病已不仅仅是大城市的常见病,事实上,艾滋病正势不可当地在全美国蔓延。那些信教的、从事慈善事业的正直男女可以不惜用钱财甚至生命救助水灾火灾的受害者,但一提及艾滋病,他们开朗诚恳的脸马上会布满恐惧的阴云,唯恐避之不及。住在附近的孩子们常常向他扔石子,并大声骂他“不要脸的同性恋”,这个“称呼”随即在街头巷尾不胫而走。最后,史蒂夫的车子成了破坏目标,汽车挡风玻璃被砸坏,轮胎被扎瘪。就连镇上的警察每次都尾随着驾车进镇的史蒂夫。他觉得就像一个囚犯。
住在街对面的一个姨妈在她家门边竖起牌子,上写“不准入内”。另一个姨妈告诉他,死后不许埋在他们宗族墓地中他母亲的棺边,因为他们的尸体会污染泥土中的水。还有一个姨妈叫他不要靠近她的两个12岁的双胞胎儿子。
5月初的一个晚上,喝完酒之后,史蒂夫拿定主意来个驾车夜游。他把车开上了漆黑、弯曲的山路。村警察所的罗文思警官此刻正开着警察所唯一的一辆巡逻车在公路上巡逻。很快他便发现一辆黄色“卡普里”“小车的车速几乎达到了70英里,罗文思截住了这辆车,并以“酒后驾车罪”拘捕了酒气熏人的史蒂夫。
一小时以后,当警官告诉县监狱的看守,他们即将关押的是一个艾治病人时,看守们惊骇得跳了起来。“这筒直是开玩笑!”监狱的一个官员大声嚷道。经过一阵紧张的磋商,看守们决定把其他犯人都集中到另一处隔离的牢房而将史蒂夫单独拘于一室。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又决定把他床上的垫子搬走。
警察长史密斯第三天听到这事后同样感到慌乱。为了保证手下的10名警察安然无恙,史密斯决定购置橡皮手套和防护面具。当警察押着史蒂夫去法庭听证时,他们不给史蒂夫上手铐,更不想碰他一下。
法官以前从来未办过此类案子,只得打电话给巡回法庭法官,后者表示取消史蒂夫剩下的刑期。《威廉森每日新闻报》将这条消息登在头版,提到被告时只用了姓名缩写字母。但镇上谁都明白是指的哪一个。
随即,离奇古怪的谣言、传闻通过匿名电话传到了警长、镇长和报社编辑的耳朵里,无非是“那个艾滋病人”有意在镇上传播病菌。
仲夏,史蒂夫越来越不敢离家一步了。在酒吧里,人们避之唯恐不及。偶尔去几次快餐店,他也是让别人驾车,自己坐在车后排,而且只在快餐店为驾车的人不用下车就能买到食物的窗口,以免让人看见。
7月的一天,气温很高,他的妹妹莉兹说服他同她一家子到镇上的游泳池游泳。他们脱下裹在身上的浴巾,跳入水中,此时,他们发觉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救生员早已溜进了更衣室。顷刻之间,全镇的电话便忙开了。中学教师狄克·罗迪是游泳池的经营人。罗迪得知这一情况后,马上打电话给正在药店配药方的镇长。
“那艾滋病患者正在游泳池里,我该怎么办?”罗迪报告说。
52岁的镇长和蔼可亲,他是镇上的药剂师,他对那些谣言也有所闻。他还听说那艾滋病患者有流血的伤口。他不想引起恐慌,可游泳池里有孩子啊……
“就说设备出了故障,体面地把游泳池关闭。”镇长说。
镇长的行动在以后的几天里引起了全州性的辩论。州卫生官员认为他做得过分了,因为作为药剂师,他应该知道艾滋病不是一般接触所能传染的,更何况游泳池里的氯成份能杀死艾滋病毒。报上批评他“无知”。其他的外地报纸及广播则称这个小镇上的人为愚昧的乡巴佬。
这些辨论是镇长始料未及的。那天他还下令彻底清刷游冰池,清洗了跳台、走道、躺椅和更衣室,并往池中倒入了比平时多16倍的氯粉。
有一阵子史蒂夫住在姐姐家,活象个罪犯。人们驾车经过都要放慢车速,想瞥上他一眼。他成天酩酊大醉,一直想死。到8月初,他再也无法忍受,便打了个电话给州卫生部艾滋病顾问汤姆。汤姆给他在查尔斯顿市安排了住处。那里,史蒂夫可以得到治疗和感情上的支持。
尽管艾滋病周期发作,史蒂夫依然显得健壮,虽然没人知道他还能活多长。他只两次趁天黑回过威廉森镇,他害怕有人认出他来。那样的话他也许要遇到暗算,他父亲的房子也许难免被付之一炬。尽管他已离开家乡,可有关他的谣言仍在镇上流传,扰乱了一些人的生活,而使另一些人感到良心的谴责。
离开小镇的那天,史蒂夫驾车在成廉森小镇南面的加油站加油。这时,他的姨妈开车尾随而来。当她得知史蒂夫患了艾滋病后,曾经在家门口插了一块“不准入内”的牌子。此刻,她隔着车窗玻璃对史蒂夫说,她爱他,并告诉他,她为自己和自己的无知而感到羞愧,史蒂夫转动了一下发动引擎的钥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理解,”他经声说,“因为我自己也怕。”(张逸 周立钱译)(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