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文学作品创作时的摹绘失真
描写要求细致,更要求精确。细致的作用在于给人以真实感,但不真实的东西越是细致,就越显得虚假荒诞。虚假荒诞的东西是怎么也不能引起美感的。契诃夫说:“艺术之所以特别好,就因为在艺术里不能说谎。在恋爱里,在政治里,在医疗里,都能说谎,能够骗人,甚至可以欺骗上帝——这样的事情是有的,然而在艺术里却没法欺骗。”他还说:“作家应当样样都知道,样样都研究,免得出错,免得虚伪,这种虚伪一方面会使读者不痛快,一方面又损害作者的威信。例如我们的小说家某某,他是描写大自然的美丽的专家,他写道:‘他贪婪的闻着鹅掌草的醉人香气。’可是鹅掌草根本没有气味。”( 《契诃夫论文学》)一次他谈到《福玛·高尔杰耶夫》 中的美敦斯卡雅,向高尔基指出:“我的老兄,你瞧,她有三只耳朵,一只耳朵长在下巴上!”高尔基承认是他“把这个向着灯光的女人写错了”(《我怎样学习写作》)。列夫·托尔斯泰在谈到《二十六个和一个》时也曾向高尔基提出中肯的批评:“你写的炉灶不对!”因为实际上烘面包圈炉灶的火光是不能象小说所写的那样清楚地映照着工人们的脸(《我怎样学习写作》)。
我们平时所接触的作品也有这类描写失真的现象,例如一个始终没有脱离体力劳动的年老的庄稼人竞然说:“瞧,我磨的剪子多快。你想剪天上的云霞,做一床天大的被也剪得动。”一块位于窗前的草地在初春时节就呈现出“一片醉人的新绿”。前者分明是知识分子的语言,写作者自己的语言,而不是作品中的人物按照自己的身份和性格讲的话,后者描写的是推测、料想,而非实际观察所得。实际的情况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可见不尊重客观事,不深入生活进行细致的观察,是造成描写失直的一个重要原因。
造成描写失真的第二个原因是袭用陈言,特别是某些常见的形容词语。如一提到太阳总是用“红彤彤”来修饰它。其实除了清晨和傍晚,其余时间的太阳都不是红彤彤的。如果说“中午的太阳红彤彤”,那就犯了常识性的错误。又如现在长江三峡两岸树木已不多,水流的速度也远没有过去的湍急,若是还套用“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之类的老话来描述它,就未免太不正视现实了。
造成描写失真的第三个原因是滥用象征手法。比如用青松来象征一个人的高风亮节,本来是很恰当的。第一个运用这种象征手法的人无疑富有创造性。后来它就渐渐变成庸人掩饰“技穷”的一种手段。于是不论什么人(自然是正面人物),也不论死在什么情况下,都要设法让他的遗体旁长出一株又高又大的松树来,仿佛若无松树出现他就不会死去似的。还有写一个人改邪归正,或者经过曲折走上健康发展的道路,总要以“他一步步朝着太阳走去”之类的话作结。当然,这样描述也可使画面获得某种意义,只是这种意义并非来自事件和人物内在的因素,它同它们几乎毫无关系,而是借助于形式上的因袭,人为地制造出来的,所以显得虚假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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