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父女之情的情感美文《深情的呼唤》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想过——爱不爱爸爸这个问题。记忆里,我和爸爸之间一直有一条看不见的缝隙,我们彼此的心灵深处潜藏着一种奠名的积怨,以致于我始终固执地认为和爸爸的矛盾无所不在,并且还要永远存在下去。
直到那个夜晚,我看到爸爸半倚在沙发上,戴着花镜,捧着厚厚一摞书稿。那已是很深的夜,万籁俱寂。昏黄的灯晕下,我第一次发现爸爸江南所特有的细腻面庞出现了浅褐色斑点,第一次发现爸爸稀疏柔软的头发已遮不住那饱满的额头,第一次发现爸爸高高凸起的肚子沉甸甸的鼓胀着腰带。
爸爸整个儿投入在书稿中,浑然忘我。我呆怔在原地半晌,两行泪悄悄滚落,滑进嘴角,又咸又苦涩。刹那间,感情的潮水突然似海啸般狂奔汹涌,它迫使我在心底大声喊着“爸——爸”!真想不顾一切地冲到您面前。
爸爸,在这寂寞的漫漫长夜,在这世人沉睡唯我们父女独醒的一刻,您听到女儿深情的呼唤吗?
在我的意识中,您对我一向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睛,无论我做什么,您总是不满意。我就那么让您不喜欢吗?
我交的男朋友您一个也看不上,不是嫌人家没有文凭,就是事业心不强没有发展。而您介绍的我更是半拉眼都懒得瞧,穿得不时髦,长得也不潇酒,连说话的声音也嗲声嗲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男人气。
我学着别人的样子往眼睛上抹点五颜六色,往唇上增加一层新鲜血液,往耳根下滴两滴香水,我以为您会为我的神采飞扬而眉开眼笑,您倒好,怒容满面地堵在门口,逼我立刻把它们清理下去。
我写的第一部中篇小说完全是现代派风格,从头至尾找不到一个标点,无数的符号和晦涩阴暗的字眼黑压压占据了每一个方格子。我禁不住得意洋洋,粘沾自喜。您看了却难过得寝食不安,指着我的鼻子数落我“不走正道”。我想不明白这怎么就是不走正道?时代不同,风格当然要不同了!
我的衣服几乎使你动剪刀。什么裤子太细头发太长,衣服太肥颜色太复杂,什么有失体统没有姑娘样啦!这都什么年头,谁还能继续象你们那样——清一色灰涤卡、中山装!
当我把用第一次领得的工资为你和妈妈买了新衣,当我特意把花了一下午做的十几道菜摆上桌面,我是怀着怎样的窃喜睁大了眼睛,希冀着你们举杯同贺再顺道夸我一番。哪里想到您会不冷不热地对我说:是姥姥把你抚养大的,第一次的工资应该全部给姥姥寄去。
记得我扳着小小的面孔向全世界宣布减肥消息的时候,您竟吃惊得目瞪口呆,好象阿瑟王的城堡眨眼间突兀在您脚底下那样。让我简直不能容忍的是我画了那么多画,从来没得到过您一回首肯。报刊杂志都发表多少幅了,还作文章称赞我年少有为,您还是没完没了不分黑夜白天地指手画脚,这儿有一点小毛病啊,那儿有一处不足,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东西?何况我不是还小嘛!
爸爸,春夏秋冬,光阴荏苒,许多事物都在我的心中留下深浅不一的感情色彩,有的是油画的大笔簇,有的则是水彩的淡墨。每当一个人坐下来独处,无端的一些面孔总会漫过心头,可是当我想起您的时候,伴随而来的多是令人不快的阴云。这阴云无所谓恼恨或叹怨,但它们实实在在的深驻于我的生命里,挥也挥不去。
经历了成长的历程,在我们父女之间的感情线上,我一直不明白您的位置和女儿的位置。我不断用自己短浅的目光去衡量您要求您,却从不去想您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谁,我始终以为您根本就对我有成见,您是由于不喜欢我的独立而有意为难我。于是许多年月下来,我对您的误解便在含有敌意的沉默中加强,加深的误解使我们父女愈发沉默,而沉默不仅增加了我们的隔膜,更酝酿出无声的痛苦——深藏在我们的眼底和心间。其实,您的世界根本不可能没有我,我是您的一部分,我的世界又怎么能没有您?
爸爸,在这寂寞的漫漫长夜,我恍然惊觉——如果说我的生命是一条绳索,那么您就是绳索的这头,我是绳索的那头,我们只有紧挽在一起,才能打一个结实的结!
爸爸,请听我轻轻地轻轻地说:我愛您,爸爸!现在还不晚,是吗?(作者:王旭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