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欧散记——寻找托尔斯泰
——为《喜剧演员》作
一九〇〇年。
在巴黎。
有一天，我和一位热情的朋友一道去参观罗丁大师和他的学生的工作室。
评委会委员的名单已经确定。一位著名的法国雕刻家把艺术评委名单给我看。在其中的许多人名中，我看到了这个名字：托尔斯泰伯爵。
“怎么，托尔斯泰在这儿？”我问，激动得直颤抖。
“是的，他刚到巴黎。”有人回答我。“他住在哪里？”
“不知道，不过，每天早晨十一点到十二点他都要去‘大厦’。”
“托尔斯泰！托尔斯泰！”我心想，激动得心慌意乱。“我一定要去见托尔斯泰！可不能错失良机。我那些墨西哥朋友多让人妒忌啊！为了见到托尔斯泰，多少钱他们都肯花，只要他们有钱！”从《克莱采奏鸣曲》到《复活》，表现激情和罪恶的宏大场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天夜里我没有能入睡。
当你就要见到托尔斯泰时，总是辗转难眠的。
“我敢肯定，”我对自己说。那位不朽的埃比昂教徒一定命令我说：
“朋友，把你的钱送给穷人吧！”
我将回答他说：
“大师，很不巧，我没有钱。”
***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床。
我简单地穿上一身衣服，就像某人为见托尔斯泰而应该穿的那样。然后稍稍吃了点早点——托尔斯泰可能不吃早点——，出门前往“大厦”。
“评委们到了吗？”我问我碰到的第一位公共设施看管人。
“到了，先生。”
“托尔斯泰在他们中间吗？”
“我不认识他。”
“一个高老头，胡子很长，眉毛很浓，都是白的，他穿着带袖罩衫和皮靴。”
“什么，托尔斯泰先生是布尔人？”
“不，先生；他是俄国人！”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不认识他。”
“真遗憾！”
幸好一位画家朋友走来。
“请问，你看见评委们吗?”“是的，他们刚离开这儿。”
“不，先生！”
“是，先生！”
“那……你知道托尔斯泰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呢？”
“是的，他和他们在一起；不过，他们明天还到这儿来。”
***
又要一天！天哪！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就这么倒霉，竟然见不到托尔斯泰了？
早晨十点钟我就赶到“大厦”打听伯爵了。
“他和评委们在那间大厅里(楼上的一间大厅)，你上去吧。”
我爬到楼上，看见评委们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讨论。其中有一个老人，他的胡子比年迈的森林之神的胡子还长。
“托尔斯泰！”我觉得必须吃一个咸水果才不至于晕倒。
唯一使我感到诧异的是，托尔斯泰的相貌和身材都那么平常。
“他真矮！”我低声说：“和普通老人一样！”
不，托尔斯泰一点儿也不让我激动！
我是那么平静，于是我决定跟他讲话：
“大师！……”
“先生。”
“请允许一位在你的书中读到一切令人震惊的新事件的墨西哥作家……”
“在我的书中？”
“是的，先生。你不是托尔斯泰？”
“不是，先生。”
“那么，你是谁呢？”
“我的朋友，我觉得，不是托尔斯泰，我可以做个正派人么。”
“我没有说你不是。不过，起码你认识托尔斯泰吧?”“我读过他的书。”
“他不在这儿吗？”
“不在哪儿？”
“这儿呀。”
“托尔斯泰？”
“托尔斯泰。”
“不，先生。”
“可是我在一张评委名单上看到过他的名字呀。”
“喔，明白了！”那是托尔斯泰伯爵，另一个托尔斯泰伯爵的表弟兼雕刻家。”
“多谢了。”
我沮丧地走出“大厦”，决心永远不再认什么名人。所以，当另一天下午有人对我说：“左拉来了”时，我便没好气地回答说：
“他可能是另一个左位，真正的埃米尔·左拉的表弟，当然……是个假的。”
一九〇〇年九月九日
（亚马多·内尔沃）
【作者简介】
亚马多·内尔沃(1870-1919)，墨西哥著名小说家、散文家和诗人。内尔沃的创作颇为丰富，他的作品全集于1920年在马德里出版，共计11卷。主要著作有《黑珍珠》和《后花园》、《平静》，诗集《静止不动的爱妻》。他的重要作品还有长篇小说《莲花池》，此外，内尔沃还写有短篇小说集《过去的灵魂》和《神秘的故事》及《阿斯巴赫的胡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