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伤逝如烟》描写一个女孩手术前后的心情
我右膝做了手术。选择的是一个黄道吉日——六月二十六日。
一清早,我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还没有来。我躺在手术床上只觉得全身在发抖,牙齿也在打小鼓。我突然没有了勇气接受这事实。此时我多么盼望能有一个人冲进来把我抱走。不管那个人是谁,我也会趴在他肩头大哭一场。
医生进来了,他一下子就把握住我的心情。用简洁的语言安慰我。我明白,现在我的右膝是一件不及格的工艺品,必须等待着外科医生雕凿、修饰。
我发出了一声微弱的长叹,走进苦涩的境地。但愿手术风调雨顺。但愿我以后还是一个跳舞如蝶的女孩子。
一切心里都清楚。手术刀拉在我膝上象拉在一块大橡皮擦子上。剪子、刀子不停地交换着,最紧张最高潮的时候,如强兵压境。我屏住呼息,把眼睛闭成黑夜。两只手心湿得象攥碎了桔子瓣。
将近二个小时的手术结束了。我也结束了无声的呻吟。睁开眼睛看看医生,他正在取摘口罩。随之淌下的汗水滴在橡皮手套上。手套是红的,是我的血。溶到一起从指头又落到地下。我用目光向他表示谢意。
我心里开始无底了。不知道麻药过后会是什么难忍的局面。我平卧者,等待着痛苦来临。
起初是隐隐作痛。忐忑地品一品,可以忍受。 住了一会,疼痛如一个雨季,倾盆大雨下来。强烈的刺激使我的心脏难以承受。我张着嘴吃力地喘息,象刚离开水儿张着大口挣扎的一尾鱼。
没有一种方式能战胜它。我只有咬紧每一颗牙齿,握住每一条手指。以百倍的毅力熬过了艰难的三天三夜。
那是三座直耸云霄的大山,我一寸一寸攀登过来了。我没有同任何情绪并肩而行,我超过了它们。
拆线那一日我才看见 ,膝盖上的刀口是弯弯的,似镰刀按开的。
手术拆线以后还需许多日子的休养。我被姐姐接回家中。
每天清早,姐姐便推开我的房门轻轻问候一句:“起来了?”
我就回答:“又起来了。”
其实起来也是卧床。各种姿势都是卧床。我的席梦思大床变成了一张大网,我掉进去了,整整三个月。从夏到秋,抚摸着自己一件又一件连衣裙,也不知叠进了多少泪水的花瓣,又放回了原处。
手术后恢复的日子,那么漫长。
说起来有痛苦也有快乐。可以有充足的理由尽情地、从容地闭着眼睛听音乐、慢慢地剪修指甲、读本又一本的书……一天中精力最集中的时候是听脚步声。
一串脚步越过窄胡同以后,我家的门铃就响起来。又是来看望我的同事、朋友们。鲜花、烤鱼片、排骨水果,一个劲地向我微笑。
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凡是来看我的朋友都要看看刀口。于是它真成了一件工艺品。欣赏就欣赏吧,反正是个膝盖。
“哎呀,象个大嘴。是魔鬼的嘴。”A朋友痛恨地说。
“瞧,是副抽象派的画。”B朋友大笑着说。
“弯弯的象个月牙儿。”C朋友不紧不慢心疼地说。
形容的太高雅了。我只能苦笑地助威:“是一-张沙鱼的嘴,还有两排细密的牙齿。”
以后我每天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隔一会儿就要取下纱布看看刀口。刀口素静而圣洁,没有让我惊恐不安。我心里在想:我的血是一片河水。割去的病处是枯草。新草吮着我,你快长!替换值
我无力将没做手术前的病痛在真实中再现。只记得它是一种负担,一阵松一阵紧地伴随着我:走路只能走近路。登山只能登平缓的地方。游泳只能在温泉……还没有来得及想象,膝盖里的炎症就发作。就疼痛得不想和任何人讲话。什么风度、什么潇酒、什么礼貌全然不顾。病痛是大桨,要把我划进沼泽里……
我真恨自己,为什么忍受了一切才决定手术?一只小小的月牙,退去以后将换来的是太阳!勇气啊勇气,其实就鲜活地在我身边。
三个月,我没有和时代同舞。不知道文学界又出现了什么流派?不知道街上什么样的裙子在定格?但是终于病雾渐渐散开,新的希望以及一种无所不有的亲切向我涌来。(作者:任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