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雁冰的散文作品《他想问她一句话》
好多年了，他想问她一句话，只是怕问时的心悸和问后的失落，还不如像蜘蛛一样，吊着一根游丝，丝虽然细，还有结网的希望。
那时候他们每星期日聚会。他提出去游泳，她脸红了：他要窥视我的肉体呢！他出生在南国，认为游泳是世界上最好的运动，居然有人会不喜欢游泳，嗨！
于是只得去电影院、图书馆。最好的去处是公园了。从“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到“北风吹，雪花飘，”一路走一路哼。哼着，哼着，他发现她喜欢的是《意大利花园》、《蓝色的多瑙河》，富有资产阶级情调的东西。但他必须把自己的厌恶包裹起来，免得把小鸟惊飞。他是多么爱她，除了这一点，一切是那么完美。只要和她在一起，种种不如意都会烟消云散，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还是忍不住要帮助她。在信中，批评她是“布尔乔亚”、“斗争性不强”、“与资产阶级的东西划不清界线……写完，痛快极了。反正当场看不见反应。若是难堪，见面时再修补吧。
好多次，她翘着小嘴，对他信中的批评表示愤怒。他又把自己包裹起来，温顺驯服，彬彬有礼地求饶：“别生气，就算我没有说，好吗？”接着把嘴凑过来让她打，使她弄不清哪个是真的他，哪个是假的他。
从此，他从她眼神中看出了游移的目光。这目光，使他想问的话迟迟不敢出口。
一种莫须有的罪名使他离开了城市，不可能再有问这句话的机会。话就深深埋在心底，一年，两年，……变得很古老了。
他也有了家庭。缠绵的日子不久，就大吵小闹不断。“假如早些时对她讲了那句话，或许一切都会改观吧！”他想。
想着，心里就有一股暖流。喜儿的歌，五星红旗的节奏把人生风帆吹得鼓鼓的，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飘着飘者，两只小舟又停泊在同一个港湾。她在动乱年代失去丈夫，明显地老了，眉宇间还留着他喜爱的风韵。
现在问这句话不会心悸，岁月磨皱的脸，不会泛红，象揭开一个古老的谜底。现在问这句话，也许还有双重意义。
在一连串天南地北的闲聊后，他向了：“假如我当时向你提出……你会同意吗？”
“不会的……我怕……对不起。”她深表歉意地说。
他终于找到了这个古老问题的答案，同时也永远地失落了。（作者：施雁冰）